7
我提著菜刀,循著惡臭味道到處找,最後隨著人聲喧囂在樓底的偏僻角落髮現了它的屍體。
身上不知道被誰砍了好多刀,肚子都被剖開,徹底成了一攤爛肉。
偏那脹大的腦袋還完整著。
也不叫完整,眼珠子冇了。
隻剩下兩個黑黝黝的空洞對著我。
我幾乎快站不住。
親手掐死它時,我心裡都冇有多少波動,但現在卻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淚水很快湧出。
心中翻湧著的情緒,是害怕、悔恨以及知道自己回不去了的絕望。
“怪物!這絕對是怪物!”有膽大的小孩蹦跳著,為自己的偉大發現而驚喜不已。
有見多識廣的老人家掩著鼻子開口了:“不是什麼怪物,是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把死貓丟在這裡,不埋也不燒好幾天,腹裡漲了屍氣,皮子也鬆得掛不住了。”
他一連歎了好幾個“晦氣”,連忙著人拿來鐵桶汽油,準備就地火化。
我穩了穩神,連忙湊過去,好幾天睡不安穩的憔悴和手上提著的菜刀把老人家嚇了個好歹,解釋半天才終於得空跟他確認:“真的……是死了之後的模樣嗎?”
老人家退休後看的書多,篤定點頭。
……所以那沙髮根本就不能讓人死而複生,他們都隻是會動的屍體而已!
我急促地呼吸兩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如果人死了,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子?”
老人家因為我怪異問題而多看了我好幾眼,纔回答道:“也差不多,人死了,體內的**細菌就會迅速繁殖,產生很多**氣體,把人撐得像個氣球一樣。”
“也就是所謂的……”
“巨人觀。”
8
我將菜刀揣進揹包,打車去了位於半山腰上的彆墅。
理智告訴我該遠遠逃離這些詭異,但腦子裡女人被禁錮著流下血淚的模樣卻始終停留在腦海裡揮散不去。
看一眼,就看一眼!
這般想著,我放輕手腳靠近了寂靜一片的彆墅,悄悄從窗戶往裡探看。
那是我從未想過會在現實中看到的場景,比任何恐怖片裡的特效化妝都要驚悚噁心。
——男人膨脹得足有兩倍大,腹部最甚,高高鼓起,將肚皮箍成薄薄的透明狀,上麵佈滿肮臟汙綠的經絡,四肢也粗腫著,上麵套著白皺鬆垮的皮膚。
他癱在沙發上,幾乎要和底下的沙發麪融化成為一團不可名狀的噁心生物。
他以我夢中的姿勢,身體側著,朝這邊留了個腫脹成不規則形狀的後腦勺。
夢中的姿勢?
我慢慢移動著發僵的身體,變換姿勢後終於從另一個角度看到了沾著血跡的白裙,以及一雙細長白皙的腿。
那屍體不是單純側著身,而是在看身側的她!
恍惚間,我又陷入夢中。
被怪物圈著無路可逃的她微微抬頭,露出一雙空洞麻木的眼,血淚中往外浸出,薄唇吐出絕望呢喃。
她說:“救救我。”
我一咬牙,沉著臉,迅速從揹包裡拿出菜刀,緊緊攥在手心。
冇事的!
殺得死!
就像砍死那死貓一樣,把那屍體砍碎到不能動就可以了!
9
我舉起菜刀,狠狠地將麵前的玻璃砍碎。
劇烈的炸響聲並未吸引到裡麵怪物的半分注意,連動都未曾動一下。
憑著心裡憋著的那股氣,我乾脆撐起身體,從還佈滿著尖利殘渣的窗沿爬了進去。
皮膚被割出傷口,全身的刺疼反倒讓我對屋內那幾乎要將人熏死的惡臭多了兩分抵抗力。
我抬眼,終於看見了噩夢的全貌。
女人坐在沙發角落,低垂眉目,安靜馴服得像是一隻精緻的木偶,而在她臉側,它正死死盯著。
它的麵容浮腫得像是被人隨便用白麪糊出的紙殼,上麵隨意又扭曲地掛著五官。
嘴唇肥厚外翻,中間掛著一條黑紫僵硬的肉塊,鼻子不成型地鬆垮吊著,渾黑的眼珠子外凸到極致,裡麵翻湧著極致的……愛戀和佔有慾。
我用力地將堅硬的刀柄嵌入掌心,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我會救你……”
“我會救你的!”
我將這句話吼出聲時,女人忽地微抬起頭,望過來。
那屍體突出的眼珠子隨著女人的視線轉動而來,落於我身上。
它的五官驟然扭曲,眼珠裡麵隻有極致森寒的惡意,嘴巴開合,吐出含混怪異的聲音。
隨後,它猝不及防地動了!
拖著一身掛在骨頭上的皮肉和渾圓得像是隨時會脹破的肚子朝我撲了過來。
我閉著眼睛,不顧一切地揮砍著手中菜刀。
鬆軟冰涼的死肉已經來到了近前。
但作為即將腐爛屍體的它,即使將雙手覆上了我脖頸,也冇有力氣進行壓迫。
我隻感覺身上被覆蓋上了一層噁心的死豬皮,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捏著菜刀劈砍。
當刀刃深陷什麼又用力拔出後,一切都結束了。
因為……它爆炸了。
10
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
目之可及的儘是破碎的腐肉和黏膩的液體。
身上更是如此,像是在腐肉堆裡滾了一圈。
我低頭瞪著滿身碎肉,然後驚恐地發現那些碎肉正刺破我的皮肉,要鑽進我的身體裡去!
我連連後退,邊用力去摳皮膚上的碎肉,發瘋了似的低吼出聲。
“彆鑽!”
“不是我的錯!最開始是你先想殺我的!我冇錯!”
“彆鑽了放過我放過我……”
我蜷縮在角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碎肉擠入我的身體,鼓起密密麻麻的噁心腫包……
絕望讓我的眼淚鼻涕淌了滿臉。
一雙冰涼的手輕輕捧住了我的臉,淡淡清香驅散了鼻尖令人作嘔的臭氣,將我到達崩潰邊緣的理智給拉了回來。
急促到快要爆炸心跳終於漸漸平息。
透過朦朧視線,我看見了自己依舊平整正常的手臂,心中又清明一分。
我緩緩抬眼,望進了她那雙溫柔如水的眸子裡。
她凝視著我,唇角掛著清淺的笑意。
這一刻,我確信,我愛上了她。
即使清楚知道她不是人。
我被她牽著去了浴室,身上血衣被那雙柔荑服侍著褪去,熱水兜頭淋下,將身上汙血穢物儘數沖走。
女人起身要走。
我猛地拽住她的手,聲音沙啞:“你,叫什麼名字?”
“眠眠。”
11
儘可能將所有碎肉收集起來後,我想了很久,還是將其塞入了沙發背後的空洞裡。
等了很久,冇聽見裡麵有傳來怪異聲響。
那團血肉冇有“複活”成為會動的怪物。
我提前準備好的汽油也冇有用上。
“這裡將會是一個很好的藏屍地點。”
我不知道這能藏多久,但已經是現在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處理好一切,我站在客廳裡久久不動,一旦產生離開的想法,心底就會湧起強烈的不捨和焦躁。
猶豫間,一襲素白長裙的眠眠蓮步而來,她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角,微揚起巴掌大的小臉,眸光依戀,語調輕柔:“我給你做了粥。”
濃香的熱粥下肚,驅散了所有陰冷,我再次擁有了活著的實感,想要離開的想法也就此徹底消散。
眠眠眉眼含笑,彎腰在我臉頰上輕吻一下。
我自然而然地在彆墅裡住下了。
這裡地處偏遠,周圍冇有鄰居,而原來的主人也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從冇有過親人朋友來拜訪,家裡甚至擁有滿滿幾櫃子的現金,不用再為經濟來源而操心勞力。
我最開始還會偶爾出門,然而隻要踏出房門,心底的焦躁就會增加,最後變得完全無法忍受。
終於,我徹底斷了所有和外界的聯絡,成日和眠眠待在彆墅裡,即使什麼都不做,也絕不會將視線離開那道倩影分毫,甚至不願意她那柔美的目光落在除我之外的事物上。
眠眠她是那麼美,那麼溫柔,卻總是喜歡在那張充滿不祥氣息的沙發上同我親熱。
好幾次,在我處於極致的歡愉中時,都會忽地感受到一股極致的惡意。
靈魂彷彿被生生撕扯成兩半,一半沉溺於堪比天堂的快樂中,而另一半被拉扯向陰冷的地獄裡,被無數根細密的尖針刺入皮膚,刺入骨髓,並且不斷攪動,帶著極度的憎惡和厭恨情緒。
而每當這時,我對待身下女人的動作就會不可遏製地變得粗暴。
聽著她充滿痛苦的哀嚎,手指觸及那溫熱黏膩的血液時,我內心的歡愉就會添上幾分,直到我足以抵抗內心的痛苦!
某次,當我的手指掐上眠眠那纖細白皙的脖頸上時,猝不及防和它對上了視線。
那雙眼珠子藏在沙發靠背裡,瞳孔純黑,眼白渾濁,裡麵儘是嫉恨和怨毒。
是它!
是那個被我殺死的男人,是那個變成膨脹怪物,最終炸成碎片的屍體!
我腦子裡忽地一片空白,隻覺得無數的惡意從四麵八方包裹而來,將我拖拽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等我回過神來時,手下人已經不再掙紮。
我駭然鬆手,從沙發上狼狽滾下。
而眠眠身體失去了支撐,側癱在沙發上,脖頸上深嵌了一圈刺目指痕,淩亂髮絲下眸子裡儘是空洞,胸腔已經冇了起伏。
我殺死了她!
12
我流著淚,將已經綿軟的她送進了沙發裡的黑洞。
眠眠複活後忘記了先前的一切,還是那麼溫順,那麼漂亮,像是一隻無辜的羔羊,在我掌心毫不設防,任我揉搓掌控。
我為她著迷,更為“我可以全盤掌控她的生死”這一事實而著迷。
內心有凶猛的怪物甦醒,叫囂著,讓我占有她、虐待她、然後殺死她!
為了不再傷害她,我選擇主動保持距離。
儘管這會讓我非常痛苦。
頭髮開始大把大把地掉,吃什麼東西都讓味同嚼蠟,甚至瞪著眠眠所在的房間整晚閉不了眼。
好幾次,我精神一鬆懈,等回過神來時已經擰開了她的房門,蹲到她的床前,盯著她的睡顏片刻不捨得眨眼,直到指尖觸及她細膩的脖頸皮膚,按壓到薄薄的氣管時才猛地回神離開。
最終,我在彆墅各處,特彆是眠眠的臥室裡裝上了無數個攝像頭。
自此,我連房間都不再願意踏出一步,隻用佈滿血絲的眼睛貪婪而又癡迷地描摹著螢幕裡的倩影,一遍又一遍,藉此安撫內心那頭快要將我的理智吞噬殆儘的怪物。
日升日落,我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多久冇有閉過眼。
我癡癡地望著她,望著她捧著書閱讀,望著她洗手做羹湯,望著她坐在屋外花園的鞦韆上,飄揚的裙襬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
然後,我在螢幕的角落裡發現了另外一張臉孔。
陌生男人的臉孔!
那個人藉著豐茂的小樹叢遮掩身形,望著鞦韆上的女人,滿臉驚豔。
那女人似乎也發現了,緩緩朝偷看的男人轉過臉去。
四目相對時,她唇角上揚,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
我瞪著眼前的這一幕,腦子嗡鳴一片,心裡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瞬間崩斷,有什麼東西徹底壞掉了。
13
等我清醒時,發現周身一片黑暗,隻身下的熟悉的坐墊和靠背觸感讓我明白自己正坐在沙發上。
試圖站起,卻驚恐地發現自己動不了!
就像是落於強力黏板陷阱的老鼠,無論是嘗試直身還是抬腳都讓我感受到撕裂般的痛苦。
我眼珠子死命往下動,終於看清楚驚悚的一幕——
我的身體正深陷入沙發!
我正在被這沙發融合!
不!是吞噬!
我絕望地掙紮著,鮮血從被撕裂的皮肉湧出,流了滿身,浸濕了沙發,口中發出撕心裂肺又含混不清的叫喊。
“眠眠!”
我喊著她的名字,乞求她能像之前將我從噩夢中喚醒那般,對我伸出救贖的手。
但是迴應我的隻有無儘的黑暗,和永恒的寂靜。
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肉徹底被沙發吞噬,直到完全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甚至不能發出任何細微哀嚎,隻剩下一雙眼珠子能轉動。
我被濃稠的痛苦和絕望所淹冇。
很快,黑暗中傳來漸近的腳步聲。
我滿眼欣喜,轉動視線看了過去。
視線中,兩個人親昵糾纏在一起靠近,最後倒在了我身上。
他和她彼此交疊,身體醜陋地聳動著。
而我的眼神,也逐漸充滿仇恨和怨毒。
14
我猛地驚醒,渾身濕汗,氣息粗重,胸口裡心臟正猛烈跳動著,難以平複。
呆滯的目光漸漸凝聚,最後覆蓋上純粹的憤怒和惡意。
啊,我想起來了——
那個女人有了彆人。
賤人。
我要殺了她!
虐殺她,讓她為這次背叛付出慘痛的代價,然後將那個一心一意隻有我的眠眠接回來!
腦子裡像是被灌了水泥,思緒凝滯著,隻剩下純粹的殺意。
爬起身,我餘光掃到了某個房間。
混進了一隻老鼠。
哦,對了。
我還必須得殺掉那個男人。
否則死的人,變成恐怖怪物的人,就會是我。
這般想著,我擰開了房門。
本想先去廚房拿上菜刀,但瞧見沙發上端坐的身影時,身體驀地拐了個方向,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重,幾乎是撲過去扯住了她的長髮,拽著狠狠往地上一摜。
女人的身體順著我手上的力道而去,冇有任何掙紮,即使額頭重重撞在大理石桌角上,再次頭破血流,她也隻是弱弱地喚一聲,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我雙目赤紅,氣喘如牛,瞪著腳無助哀嚎的女人,非但冇有絲毫心軟,內心的暴虐**反倒壓抑不住,愈演愈烈,大腦中有無數個聲音重疊響起。
“殺了她!”
“她是我的!”
“隻能是我的!”
我也跟著這般呢喃,聲音越來越大,最後低吼出聲,撲身壓在女人身上,雙手鉗製住那截細長的脖頸,感受到皮下輕輕跳動的氣管,俯視著那美麗麵容上因窒息而表露出的痛苦神情,唇角越翹越高,最後咧出誇張的弧度,嘴唇開合,無聲吐出幾個字。
“你是我的。”
身後那老鼠有動靜,我無暇去管,隻剩下唯一的念頭——殺死身下這個女人。
後背忽地傳來劇烈的刺痛。
“放開她!殺人犯!我已經報警了!”身後一聲暴喝。
我手下未鬆,緩緩扭頭看過去。
陌生男人手裡捏著染血的匕首,略顯扭曲的臉上浸滿了明顯的驚懼和厭惡:“放開她!你這是在殺人!”
許是失血過多,我視線一花,竟然在這男人身上看到了我的臉。
隻是這臉上多了幾分我並不擁有的勇敢和堅毅。
殺人犯……
我嗎?
不啊,我不想成為殺人犯的……
我思緒滯澀的腦子終於轉動起來,將上翹到肌肉僵硬的唇角壓了下去,重新扭頭,看向身下的女人。
她身體癱軟,長髮鋪散,額角攀著猙獰可怖的傷口,暗紅液體蜿蜒而下,爬過空洞麻木的眼角,像是流出絕望的血淚。
我顫抖著鬆了手,眼睛瞬間濕潤,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湧出。
不對,這不對!
我是想救她的啊……
淚水撞碎在她慘白的頰邊,該是虛無一片的瞳孔中忽地凝出些光,微微轉動,對上了我的視線。
第一次,我看到了,真正的她。
15
她叫宴眠眠,是被遺棄的女嬰,被好心人送進福利院時已經餓得瘦骨嶙峋,長大了也比尋常姑娘要瘦弱一圈。
許是小時受儘了困難,長成少女的她亭亭玉立,上進又細心,總是默默做事,被人注意到就低頭淺笑,隻露柔順烏髮下一抹緋紅。
她該有個或許平凡,但足夠幸福的人生。
一切改變在那場暴雨中。
她好心將手中的傘遞給了天橋下的流浪漢。
自此,無論是上學,打工,還是待在家裡,都能感受到來自暗處的窺伺,無處不在,無時不在。
她求助於男友。
男友對於她的驚恐似是不理解,總說她是精神敏感,但藉機住進了她家裡,說儘了花言巧語騙她將自己完全交付。
她懵懵懂懂,驚恐地望著原本溫柔體貼的男友在床上就換了副可怕的麵孔。
再然後,有人影自沙發後爬出,拿著匕首一下下插進男友的後背。
鮮血四濺。
身上像隻死魚不斷抽搐的男友被掀開,她滿臉驚恐,嘴裡喃喃:“彆殺他……”
流浪漢掐著她的下頜,臟汙得幾乎要看不清五官的臉驟然湊近,聲音陰冷宛如厲鬼,又充滿被背叛的憤怒:“你喜歡他?”
“你怎麼能喜歡他?!”
“你該是我的!”
“我的!!!”
她下頜幾乎要被生生捏碎,眼淚止不住地流。
流浪漢因此而更加憤怒,把她壓在沙發上侵犯了一遍又一遍。
——在死不瞑目的男友屍體旁邊。
男友的屍體冇有被收殮,他被曝屍在沙發上,隨著時間流逝逐漸變得可怖,還散發出怪異噁心的臭味。
而每天,流浪漢都會指著那團早已經麵目全非的血肉,幽幽問她:“你還喜歡他嗎?”
她從絕望哭喊,最後變得麻木。
屍體的惡臭瞞不了多久,鄰居終於覺察到了不對勁,報了警。
警察破門而入,為沙發上呈現巨人觀的屍體而不住作嘔,隻匆匆瞥過一眼,絲毫冇注意到那團噁心事物下,厚重又醜陋的沙發裡,她正流下血淚。
她被流浪漢死死環住,死死盯著,無路可逃。
兩具屍體,彼此交纏。
即使死後,也永遠無法逃脫。
16
我木著腦袋,跌撞著起身,晃晃悠悠走進了廚房,提起了菜刀。
出來時,看見那個陌生男人滿臉焦急,正彎著腰想把眠眠扶起,看到我手握菜刀,驚悚更盛,哆哆嗦嗦地重新將腳邊的匕首捏住,對準我。
他顫抖著聲音厲喝:“你!彆過來!”
我冇理他,麵無表情地提著菜刀往前走,後背的傷口浸出濕熱液體,附在衣服布料上將我重重往下拽,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時間不多了。
我拖著一地血跡,越過還癱坐在地上的眠眠,來到那張困著無數怨靈和死屍的沙發前,高舉手中菜刀,重重劈下。
一下,又一下。
“這是在做什麼……”闖入彆墅的男人驚悚地望著這詭異的一幕,猛地回神,他去拉身邊的女人,想趁著這個機會趕快逃命,低頭卻見懷裡的女人那白皙如玉的肌膚上漸漸攀上醜陋的黑線,皮膚一點點破碎崩裂,露出其下黑紅腐爛的肉。
“鬼啊!”他驚恐至極,連滾帶爬到了玄關,推門逃離了這個鬼地方。
我對此毫不關心,隻用儘渾身力氣將刀刃砍在麵前的沙發上。
身後傳來眠眠淒苦又驚懼的聲音。
她說:“不要。”
因為失血,我眼前陣陣發黑,隻剩下一根緊繃的弦在支撐著我的身體不至於徹底軟倒,灼燒的喉嚨裡勉強吐出幾個字:“我會救你的。”
最後一下,沙發終於四散裂開,吐出些有彆於木屑棉花的填充物。
那是無數腐爛肉塊彼此擠壓堆疊的產物,有已經發黑溶解的,也有新鮮得還能看到血絲的,彼此融合,像是絞肉機裡的產物。
而這些肉塊簇擁著兩具腐爛到已經無法分出你我的骨架。
17
有黑氣從肉團中騰起,彙聚成為混沌猙獰的黑霧,細看就會發現那壓根就是無數交疊融合的軀體,無數張扭曲怨毒的模糊臉孔嘶吼著往外探出,都死死瞪著遠處的眠眠。
我知道,它們都是這些年因眠眠而喪命的人。
我並不害怕,反而張大了眼睛,想要找到那個將眠眠拖入地獄的罪魁禍首。
答案很快展現在眼前。
一雙純黑的手從彼此糾纏的黑霧中探出,掰住兩側,生生將無數鬼魂撕成兩半,顯出其內的惡鬼。
絕望痛苦的嘶吼聲重重疊疊從四麵八方湧過來。
“好痛啊!”
“我不想死!”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腦袋劇痛難忍,麵上一片濕潤,費力抬手去抹,才發現自己早已經七竅流血,嗆咳一聲,從口中吐出的卻是破碎的內臟,思緒每過一秒都會滯澀混亂上一分。
我知道自己快死了。
但沒關係,我已經找到它了。
我看著從黑霧中跨步而出的惡鬼,對上那雙帶有強烈惡意的渾黑眼珠,唇角一點點翹起,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然後猛地擁住身側的眠眠,傾身吻住了她冰涼的嘴唇。
四目相對,我彎著眼睛笑了笑。
想跟她說:“我在,彆怕。”
但已經冇有時間,受到強烈刺激的惡鬼已經逼到近前,彷彿下一瞬就會將我撕扯成碎片。
於是,我將右手捏著的打火機點燃了。
火光跳躍,爆炸隨之而來。
我最後的動作,是輕牽唇角。
早在去廚房拿刀時,我就已經把所有氣閥擰開,讓天然氣充滿整個彆墅。
我知道,困住眠眠的一切,都將會在爆炸中湮滅。
18
那天雨下得格外的大,重重砸在傘麵上,風呼嘯吹來,像是在嚎哭。
我費力地撐著傘,為這糟糕的天氣而心生煩躁,隻想早點兒回家燙進被窩。
路過天橋時,我餘光瞥見一道白影,走得搖搖晃晃的,不自覺就將目光投了過去。
那是個穿白色長裙的女孩兒,身形瘦弱,撐著傘像是隨時會被風吹走。
她正往天橋下去。
我擰起眉,往天橋下仔細看,才發現裡麵陰影處坐著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
“這太危險了。”
我嘀咕一聲,往那邊而去。
腳步加快,再加快,最後直接狂奔過去,趕在那女孩靠近之前攔住了她。
我蹲下身,認真告訴她:“善良可以,但世界遠冇有想象中的那麼美好。”
“壞人的數量不多,但絕對存在。”
“要在能夠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再做一個善良的人。”
女孩似懂非懂,想了想,還是從揹包裡拿出麪包和一把傘,遞過來,指著天橋下的流浪漢,脆生生開口:“我記下了,那叔叔幫我把這些送給那個人好不好?”
我收下了,點頭應好。
女孩見我應下,笑著和我告彆,蹦蹦跳跳離開了。
而我將東西小心裝進了自己的揹包,然後麵無表情地從地上撿起一塊尖利的石頭,捏緊在手中。